已完结我搬来了一把木头短凳，站在上面，用一勺一勺往比我还大的锅里舀水。
吃完了猪仔，家里再也没有肉可以吃了。爷爷是家里的大家长，他像个指挥官一样对我发号施令：“水塘里多的是泥鳅、鳝鱼、田螺、龙虾。都是肉，都能吃。”
别家的孩子羡慕我能下河，他们的爸妈都是拿着棒槌在后面追，不让他们靠近河边。我却羡慕他们，不用在寒冬腊月里去凿冰抓鱼。
日子一天天过去，我妈的肚子越来越大，像个球一样。终于有一天，球要破了，我妈见红了。家里的两个男人急得跺脚，他们没有交通工具。当年生我时，我妈是自己走去县医院的。但现在情况不同了，要出生的是家里的宝贝，必须要保护好。
我奶奶半瞎的眼睛给了我一个主意：“快，妞，你妈要生了，去找你舅公，说是我借的。”舅公有辆用来跑货的车，平时看得比命还重。可是我奶奶的眼睛也是为了贴补舅公的生活而劳累，做针线活慢慢失明了。
我照着她的指示，撒开丫子跑了三里地，好不容易找到了舅公。“舅公，我妈要生了，奶奶想问你能不能送我妈一趟医院。”舅婆凑上来，颇为担心地劝说舅公：“她妈要是生在车上，把车弄脏了，多不吉利啊。”开货运的人最怕见血。
舅公有一瞬间动摇了，我急得拉着舅公的手往门外拽。最终，舅公一边嘴里念叨着：“你得看好你妈，要是在我车里生了，我们俩家日后都不用来往了。”一边去取车。
我胡乱应着，一心想着赶紧去医院。等我妈进了产房，没多久，一个年轻的医生走出来。“张红菊的家属在哪里？来签剖腹产手术同意书。”我们家的几个人都像被电击一样站了起来。“医生，怎么了？”“孩子的位置不对，孕妇期间吃了太多肉，又不运动，孩子预计至少有八斤。以她的骨盆情况，顺产的可能性很小。现在她已经难产，必须尽快手术。”
医生还奇怪这种情况在大城市很常见，而在我们这贫困县却很少见。我们老家少有剖腹产，因为以后会有人说闲话。也许是盼了很久的金孙，要以不体面的方式降生。
爷爷又气又急，上手甩了医生一巴掌，还吐了一口唾沫在他脸上。他高声叫嚣着：“顺产的孩子才能进族谱，我家金孙一定可以自己出来。”
“哎！你怎么能打人！”助产士见医生被打，也顾不上我难产的妈妈，喊来县医院的保安要将我爸我爷拉去报案。他们互相推搡间，只有我一个小女孩，惊悚无助地站在产科分娩室前。红色的血水滴滴答答，沿着地砖缝静静地流淌到我的脚边。金属色的大门像要把我和我妈隔开。
我心急如焚，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，扯开了扭成一团的大人们，哭喊着：“先救救我的妈妈啊，快啊！”
